苏武持节北海牧羊

在中国浩瀚的历史长卷中，苏武的名字如同一颗璀璨的星辰，以其持节北海牧羊十九载的壮举，成为坚贞不屈与民族气节的永恒象征。他的故事，不仅载于《汉书·李广苏建传》，更深深烙印在中华民族的文化记忆里。本文旨在依据可靠史料，深入探讨这一历史事件的背景、过程、相关人物及其深远影响。

苏武，字子卿，西汉杜陵（今陕西西安东南）人，出身官宦之家，其父苏建曾随大将军卫青征战匈奴，封平陵侯。苏武年轻时凭借父荫入仕，担任郎官，后迁移中厩监。其时，汉朝与北方强大的匈奴政权关系时战时和。汉武帝在位期间，虽经卫青、霍去病等大将多次出击，匈奴势力受挫，但双方仍处于紧张的对峙状态。为缓和关系或窥探虚实，互派使节成为常见的外交手段。

公元前100年，且鞮侯单于新立，恐汉朝趁机袭击，遂主动释放了以往扣押的汉使，并示好称“汉天子，我丈人行也”。汉武帝赞赏其义举，为表善意，派遣苏武以中郎将身份，持汉节（以竹竿为柄，缀三层旄牛尾的使者信物），率领副使张胜、属吏常惠等百余人，并携带丰厚礼物，护送此前被汉朝扣留的匈奴使者返回匈奴王庭。

然而，就在苏武完成使命，即将返汉之际，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。匈奴内部发生了缑王与虞常等人的谋反事件，他们策划劫持单于的母亲阏氏，投奔汉朝。而副使张胜此前与虞常素有交往，并暗中支持其计划。不料阴谋败露，缑王战死，虞常被擒。张胜惶恐，这才将事情告知苏武。苏武心知此事必牵连汉使团，为维护国家尊严，不愿受辱于匈奴公堂，一度拔刀自刎，幸被常惠等人救下。

果然，单于大怒，派卫律审讯苏武。苏武对常惠等人说：“屈节辱命，虽生，何面目以归汉！”遂再次引佩刀自刺。卫律大惊，急忙召医救治。单于为其气节所动，早晚派人问候，而将张胜逮捕。待苏武伤愈，单于欲迫其投降，先斩虞常，又胁迫张胜投降。卫律举剑威胁苏武，苏武岿然不动。卫律转而利诱，苏武厉声斥责：“汝为人臣子，不顾恩义，畔主背亲，为降虏于蛮夷，何以汝为见？”

单于见威逼利诱皆不能使苏武屈服，反而更欲招降他。于是将苏武囚禁于大地窖中，断其饮食。时天降大雪，苏武以雪和毡毛充饥，数日不死。匈奴以为神异，遂将其流放至北海（今俄罗斯贝加尔湖地区），令其牧放公羊，并声称“羝乳乃得归”（公羊生下小羊才能返回）。这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，意味着无限期的流放。

在荒无人烟的北海，苏武手持早已褪尽旄尾的汉节，以牧羊为生。他挖掘野鼠储藏的草籽果实果腹，日夜操持汉节，节旄尽落也不离手。这根汉节，不仅是他使者身份的象征，更成为他精神世界的支柱，代表着他对故国矢志不渝的忠诚。期间，他遇到了投降匈奴并被封为丁灵王的故人李陵。李陵奉单于之命前来劝降，设酒宴，陈说苏武家事（其兄弟因小过被迫自杀，妻子，妹妹和子女下落不明），并描绘匈奴生活的安逸，试图以亲情和现实困境动摇其心志。然而，苏武坚决表示：“臣事君，犹子事父也，子为父死亡所恨。愿勿复再言。”并欲以死明志。李陵见其至诚，喟然叹息，羞愧离去。

漫长的十九年间，汉朝与匈奴的战和关系几经变化。汉武帝去世，汉昭帝即位后，与匈奴的关系有所缓和。汉朝寻求迎回苏武，匈奴却谎称苏武已死。后汉使再次出使匈奴，常惠设法夜见汉使，教其谓单于言“天子射上林中，得雁，足有系帛书，言武等在某泽中”。汉使依计责问单于，单于大惊，只得承认苏武尚在，并同意将其释放。

公元前81年，在被扣留十九年后，苏武终于得以重返长安。去时正值壮年，归来已是须发皆白。当初随行的百余人，仅剩九人与他同归。他抵达长安时，官民纷纷出迎，见证他手持光秃秃的汉节觐见汉昭帝。其忠贞事迹震动朝野，被拜为典属国（负责少数民族事务的高级官员），秩中二千石，并受赐钱二百万、公田二顷、宅一区。苏武将所得赏赐尽数赠与兄弟故人，自己家无余财。其崇高气节，连匈奴人也深感钦佩。

苏武的归来，是汉匈关系史上的一个重要节点。为了更清晰地展示其历史脉络，以下表格梳理了与苏武出使相关的主要人物及其角色：

苏武的故事之所以流传千古，其价值远超一个忠臣事迹本身。首先，他所秉持的气节，超越了单纯的君臣，升华为对国家和文化身份的终极忠诚，尤其在面对强大外部压力和漫长身心煎熬时，愈发显得珍贵。其次，汉节这一意象，从具体的信物演化为精神坚守的图腾，象征着使命、尊严与不灭的信仰。后世文天祥在《正气歌》中写下“在汉苏武节”，正是对此精神的继承与颂扬。再者，与李陵的悲剧形成鲜明对比，引发了关于忠孝、生死、个人命运与家国责任等复杂命题的深刻思考，丰富了历史叙事的层次。

苏武持节北海牧羊的十九年，是一段用生命书写的忠诚史诗。他不仅在极端恶劣的自然环境和心理压力下生存下来，更守住了作为使者的职责和汉朝臣民的尊严。他的回归，是意志对暴政的胜利，是信念对时间的征服。其事迹激励了后世无数仁人志士，成为中华民族在面对外侮与困境时，坚守气节、不屈不挠的精神源泉。他的名字，已然化作一座不朽的丰碑，永远矗立在历史的长河与民族的心中。